《后汉书·卷三·肃宗孝章帝纪第三》

粤-刘爱民

  三年春正月乙酉，诏曰：“盖君人者，视民如父母，有憯怛之忧，有忠和之教，匍匐之救。【《周礼》：“大司徒以乡三物教万民，一曰六德，谓智、仁、圣、义、忠、和。”《诗·鄁风》曰：“凡民有丧，匍匐救之。”】其婴儿无父母亲属，及有子不能养食者，禀给如《律》。”


  丙申，北巡狩，济南王康、中山王焉、西平王羡、六安王恭、乐成王党、淮阳王昞、任城王尚、沛王定皆从。辛丑，帝耕于怀。


  二月壬寅，告常山、魏郡、清河、钜鹿、平原、东平郡太守、相曰：“朕惟巡狩之制，以宣声教，考同遐迩，解释怨结也。今‘四国无政，不用其良’，【《诗·小雅》曰：“日月告凶，不用其行。四国无政，不用其良。”言四方之国无政者，由天子不用善人也。】驾言出游，欲亲知其剧易。前祠园陵，遂望祀华、霍，【华、霍，山名也。霍在庐江灊县西南，亦名天柱山。《尔雅》曰华山为西岳，霍山为南岳。】东祡岱宗，为人祈福。今将礼常山，遂徂北土，历魏郡，经平原，升践堤防，询访耆老，咸曰‘往者汴门未作，深者成渊，浅则泥涂’。追惟先帝勤人之德，【谓永平十二年修汴渠。】底绩远图，复禹弘业，【尚书曰：“覃怀厎绩。”孔安国注云：“厎，置；绩，功也。”远图犹长算也。言能复禹为理水之大功。】圣迹滂流，至于海表。不克堂构，朕甚惭焉。【《尚书》曰：“若考作室，既厎法，厥子乃不肯堂，矧肯构。”】《月令》，孟春善相丘陵土地所宜。【《月令》：“孟春之月，善相丘陵、阪险、原隰土地所宜，五谷所殖，以教导人，必躬亲之，田事既饬。”】今肥田尚多，未有垦辟。其悉以赋贫民，给与粮种，务尽地力，勿令游手。所过县邑，听半入今年田租，以劝农夫之劳。”


  乙丑，来侍御史、司空曰：“方春，所过无得有所伐杀。车可以引避，引避之；騑马可辍解，辍解之。【夹辕者为服马，服马外为騑马。】《诗》云：‘敦彼行苇，牛羊勿践履。’【《诗·大雅》云。郑玄注云：“敦敦然道旁之苇，牧牛羊者无使践履折伤之，况于人乎！”】《礼》，人君伐一草木不时，谓之不孝。【礼记孔子曰：“伐一树，杀一兽，不以其时，非孝也。”】俗知顺人，莫知顺天。其明称朕意。”


  戊辰，进幸中山，遣使者祠北岳，出长城。【史记，蒙恬为秦筑长城，西自临洮，东至海。】癸酉，还幸元氏，祠光武、显宗于县舍正堂；明日又祠显宗于始生堂，皆奏乐。【明帝生于常山元氏传舍也。】三月丙子，诏高邑令祠光武于即位坛。复元氏七年徭役。己卯，进幸赵。庚辰，祠房山于灵寿。【灵寿，县名，属常山郡，今恒州县也。房山在今恒州房山县西北，俗名王母山，上有王母祠。】辛卯，车驾还宫。赐从行者各有差。


  夏四月丙寅，太尉郑弘免，大司农宋由为太尉。【由字叔路，长安人。】


  五月丙子，司空第五伦罢，太仆袁安为司空。


  秋八月乙丑，幸安邑，观盐池。【许慎云：“河东盐池，袤五十一里，广七里，周百一十六里。”今蒲州虞乡县西。】九月，至自安邑。


   冬十月，北海王基薨。


  烧当羌叛，寇陇西。


   是岁，西域长史班超击斩疏勒王。


  【译】元和三年（86年）春天正月乙酉（十一）日，章帝下诏：“人们常讲，作为君主，应该像父母一样对待治下的黎民，怀有慈爱之心，用忠诚、和睦推行教化，还要在危困时施以援手。如果有婴儿失去父母，或家庭生下孩子，无力抚养，按照《律》，政府帮助抚养、救济。”丙申（廿二）日，章帝北上巡狩，济南王刘康、中山王刘焉、西平王刘羡、六安王刘恭、乐成王刘党、淮阳王刘昞（bǐng）、任城王刘尚、沛王刘定随行。辛丑（廿七）日，章帝在怀县亲自耕田。


  二月壬寅（应为正月廿八）日，章帝诏告常山郡、魏郡、清河郡、巨鹿郡、平原郡、东平郡太守、诸侯国相：“朕按照巡狩制度，巡幸天下，借此宣扬教化，考察远近风俗，为百姓排忧释怨。‘四国无政，不用良吏。’此次巡幸天下，朕要亲自了解各地的施政及民间舆情。在此之前，朕祭祀宗庙园陵，遥祭华山、霍山，东行祭祀泰山，为百姓祈福。这次巡幸天下，朕要祭祀常山，巡行北方边郡，途经魏郡，平原郡，朕要考察黄河堤防，沿途拜访耆年老人。人们常讲：‘在以往，汴河闸门还未修建时，汛期到来时，水深成渊，水浅则成为滩涂。’朕追思先帝为民勤政，谋划宏远，恢复大禹治水的恢宏业绩，圣迹遗存，遍于海内。朕不能做到一二，常感到惭愧。《月令》讲，孟春季节，要考察丘陵地带适合种植何种庄稼。现在，肥沃的土地很多，还有尚未开垦的沃土。把这些土地交予百姓耕种，免收田租、赋税，政府借贷粮种。务必发挥地力，不要令无业百姓游手好闲。朕所经过的县邑，今年减半征缴田租，以鼓励农民。”


  二月乙丑（廿一）日，章帝敕令侍御史、司空：“现在春意盎然，朕所经过的地方，不得妄自杀伐。途中车辆相遇，可以回避则回避；驾车的马，可以解下绳套就解下。《诗经》讲：‘路边芦苇，牛羊勿要践踏。’《礼经》说，人君不按照时令，砍伐草木，谓之不孝。民俗常讲顺人不如顺天。要按照朕的要求去做。”


  二月戊辰（廿四）日，章帝巡幸中山郡，派使者祭祀北岳恒山。巡幸队伍出长城。癸酉（廿九）日，返回元氏县，在县衙正堂祭祀光武帝、显宗（明帝）。第二天，在始生堂祭祀显宗（明帝），祭祀时奏响雅乐。三月丙子（初三）日，章帝诏令高邑县令，在光武帝当年即位的坛址举行祭祀。免除元氏县民众七年徭役。己卯（初六）日，巡幸赵国。庚辰（初七）日，在灵寿县祭祀房山神。辛卯（十八）日，章帝车驾返回洛阳宫中。赏赐随行者，多少不等。


  夏天四月丙寅（廿三）日，太尉郑弘被免职，章帝拜大司农宋田为太尉。


  五月丙子（初三）日，司空第五伦被免职，章帝拜太仆袁安为司空。


  秋天八月乙丑（廿四）日，章帝巡幸安邑县，视察盐池。九月，从安邑返回京师。


  冬天十月，北海王刘基（刘秀二哥刘仲→北海靖王刘兴→北海敬王刘睦→北海哀王刘基→）薨逝。


  烧当羌叛乱，寇掠陇西郡。


  这一年，西域长史班超斩杀疏勒王。

粤-刘爱民

  章和元年春三月，护羌校尉傅育追击叛羌，战殁。


  夏四月丙子，令郡国中都官系囚减死一等，诣金城戍。


  六月戊辰，司徒桓虞免。癸卯，司空袁安为司徒，光禄勋任隗为司空。【桓虞字仲春，冯翊万年人。隗字仲和，南阳宛人。】


  秋七月癸卯，齐王晃有罪，贬为芜湖侯。【芜湖，县名，属丹阳，故城在今宣州当涂县东南。】壬子，淮阳王昞薨。


  鲜卑击破北单于，斩之。


  烧当羌寇金城，护羌校尉刘盱讨之，斩其渠帅。


  壬戌，诏曰：“朕闻明君之德，启迪鸿化，缉熙康乂，光照六幽，【缉熙，光明也。六幽谓六合幽隐之处也。】讫惟人面，靡不率俾，仁风翔于海表，威霆行乎鬼区。【鬼区即鬼方。】然后敬恭明祀，膺五福之庆，获来仪之贶。【《尚书》五福：一曰寿，二曰富，三曰康宁，四曰攸好德，五曰考终命。来仪谓凤也。《书》曰：“凤皇来仪。”】朕以不德，受祖宗弘烈。乃者凤皇仍集，麒麟并臻，甘露宵降，嘉谷滋生，芝草之类，岁月不绝。朕夙夜祗畏上天，无以彰于先功。今改元和四年为章和元年。”


  秋，令是月养衰老，授几杖，行糜粥饮食。【《月令》仲秋之令。】其赐高年二人共布帛各一匹，以为醴酪。死罪囚犯法在丙子赦前而后捕系者，皆减死，勿笞，诣金城戍。


  八月癸酉，南巡狩。壬午，遣使者祠昭灵后于小黄园。【小黄，县，属陈留郡，故城在今汴州陈留县东北。《汉旧仪》曰：“昭灵后，高祖母，起兵时死小黄北，后为作园庙于小黄栅。”《陈留风俗传》曰：“沛公起兵野战，丧皇妣于黄乡。天下平定。乃使使者以梓宫招魂幽野，于是丹蛇在水，自洒濯之，入于梓宫，其浴处有遗发，故谥曰昭灵夫人。”】甲申，征任城王尚会睢阳。戊子，幸梁。己丑，遣使祠沛高原庙，丰枌榆社。【《前书》音义曰：“枌，白榆。高祖里社在丰县东北十五里。”原庙，解见《光武纪》。】乙未，幸沛，祠献王陵，征会东海王政。乙未晦，日有食之。九月庚子，幸彭城，东海王政、沛王定、任城王尚皆从。辛亥，幸寿春。壬子，诏郡国中都官系囚减死罪一等，诣金城戍；犯殊死者，一切募下蚕室；其女子宫；系囚鬼薪、白粲已上，减罪一等，输司寇作。亡命者赎：死罪缣二十匹，右趾至髡钳城旦舂七匹，完城旦至司寇三匹；吏民犯罪未发觉，诏书到自告者，半入赎。复封阜陵侯延为阜陵王。己未，幸汝阴。【县名，属汝南郡，今颍州县。】冬十月丙子，车驾还宫。


  北匈奴屋兰储等率众降。


  是岁，西域长史班超击莎车，大破之。月氏国遣使献扶拔、师子。【扶拔，似麟无角。拔音步末反。】


  【译】章和元年（87年）春天，护羌校尉傅育追击叛羌，战死在沙场。


  夏天四月丙子（初九）日，章帝诏令郡、国、中都官，凡是监狱中有羁押的囚犯，包括死罪囚犯，一律减罪一等，送往金城郡，戍守边境。


  六月戊辰（初二）日，司徒桓虞被免职。癸卯日，章帝拜司空袁安为司徒，拜光禄勋任隗为司空。


  秋天七月癸卯（初八）日，齐王刘晃有罪，被贬为芜湖侯。壬子（十七）日，淮阳王刘昞薨逝。


  鲜卑进攻北单于，斩杀单于。


  烧当羌寇掠金城郡，护羌校尉刘盱讨伐烧当羌，斩杀烧当羌君长。


  七月壬戌（廿七）日，章帝下诏：“朕听说，明德之君在于启迪民智，弘扬教化，帮助民众富裕，仁德惠及八方，远近百姓，莫不向心归附。仁风化被四海，威德震慑鬼域。举行祭祀，迎来五福祥瑞，获得凤凰来仪。朕以不德，接受祖宗弘烈。此前，有凤凰翔集，麒麟出现，甘露降临，嘉谷滋生，灵芝生长，连年不断。朕夙兴夜寐，畏惧祗敬上天，没有继续先帝功德的事迹。更改纪元年号，改元和四年为章和元年。”秋天七月，章帝举行奉养三老，授予几杖，饮用糜粥仪式。赏赐耆年高寿老人，每人麻布、绢帛一匹，赏赐醴酒、奶酪。死罪囚犯，在丙子日大赦令以前拘押者，一律减免死罪，禁止笞打，送往金城郡，戍守边境。


  八月癸酉（初八）日，章帝南下巡狩。壬午（十七）日，派遣使者在小黄园祭祀昭灵后（高祖的生身母亲）。甲申（十九）日，章帝召任城王刘尚在睢阳县会面。戊子（廿三）日，章帝巡幸梁国。己丑（）日，派遣使者在沛县高祖原庙举行祭祀，在丰邑枌榆里祭祀社神。乙未日，章帝巡幸沛县，祭祀河间献王刘德的陵墓，召东海王刘政来会面。乙未日晦，天上出现日食。九月庚子日，章帝巡幸彭城，东海王刘政、沛王刘定、任城王刘尚随行。辛亥日，章帝巡幸寿春（注：安徽寿县）。壬子日，章帝诏令郡、国、中都官，凡在监狱羁押的罪犯，包括死刑罪犯，一律减罪一等，送往金城郡，戍守边境；已经判处死刑的罪犯，推入蚕室，实施腐刑；女子死刑犯，免除死刑，实施幽闭之刑；鬼薪刑、白粲刑以上的罪犯，减罪一等，送往边郡县邑，输送粮饷，侦察敌情。犯法逃亡在外者，允许花钱赎罪：死刑罪犯，缴纳缣帛二十匹；斩右趾刑、髡钳刑、城旦刑、舂米刑，缴纳缣帛七匹；完城旦刑、司寇刑，缴纳缣帛三匹；吏民犯罪尚未发觉，诏书到达之日自首者，减半缴纳赎金。封皇叔阜陵侯刘延为阜陵王。己未日，章帝巡幸汝阴县。当年冬天十月丙子日，皇帝车驾返回宫中。


  北匈奴屋兰储等人，率领部众投降。


  这一年，西域长史班超进攻莎车国，大败莎车王。月氏国派遣使者到洛阳来，贡献扶拔（形似麒麟）、狮子。

粤-刘爱民

  二年春正月，济南王康、阜陵王延、中山王焉来朝。


  二月壬辰、帝崩于章德前殿，年三十三。遗诏无起寝庙，一如先帝法制。


  论曰：魏文帝称“明帝察察，章帝长者”。【以上华峤之辞。】章帝素知人厌明帝苛切，事从宽厚。感陈宠之义，除惨狱之科。【宠时为尚书，以吏政严切，乃上书除惨酷之科五十余条，具本传也。】深元元之爱，著胎养之令。【元和二年令，诸怀妊者赐谷，人三斛。】奉承明德太后，尽心孝道。割裂名都，以崇建周亲。【周，至也。】平徭简赋，而人赖其庆。又体之以忠恕，文之以礼乐。故乃蕃辅克谐，群后德让。谓之长者，不亦宜乎！在位十三年，郡国所上符瑞，合于图书者数百千所。乌呼懋哉！【懋，美也。】


  赞曰：肃宗济济，天性恺悌。於穆后德，谅惟渊体。【於穆，叹美也。《尚书》曰“齐圣广渊”也。】左右蓺文，斟酌律礼。【蓺文谓诸儒讲《五经》同异，帝亲称制论决也。律谓诏云“立春不以报囚”也。礼谓修禘祫，登灵台之属。】思服帝道，弘此长懋。儒馆献歌，戎亭虚候。【献歌谓崔骃游太学时上《四巡》等颂。】气调时豫，宪平人富。


  【译】章和二年（88年）春天正月，济南王刘康、阜陵王刘延、中山王刘焉到京师朝觐皇帝。


  二月壬辰（三十）日，章帝在章德前殿驾崩，享年三十三。留下遗诏，不要建造神庙，一切按照先帝（明帝）规制，举办丧事。


  评论如下：魏文帝曾经讲“明帝察察，章帝长者”。章帝深知，明帝苛察，臣民对此多有意见。即位后，诸事从宽，以仁厚宽待吏民。有感于尚书令陈宠“请济以宽”的谏言，章帝废除酷刑五十余章，受到好评。又颁布“赐养胎谷”律令。章帝孝养明德太后，尽心奉行孝道。划出原东平国、江陵国名都，分封给诸侯王子弟，以加强宗室亲情。减轻徭役，减少赋税，百姓从中得到实惠，莫不额手称庆。章帝强调忠恕，以礼乐教化百姓。督促藩国增进和睦，后宫嫔妃相互礼让。章帝有“长者”之称，不是恰如其分吗！章帝在位十三年，郡、国贡献嘉祥符瑞，与图谶相符者，有数百上千件。呜呼，仁哉！


  赞辞如下：肃宗济济，天性恺悌。于穆后德，谅惟渊体。左右艺文，斟酌律礼。思服帝道，弘此长懋。儒馆献歌，戎亭虚候。气调时豫，宪平人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