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后汉书 李贤注 卷二 显宗孝明帝纪第二》

粤-刘爱民

  十六年春二月，遣太仆祭肜出高阙，【高阙，山名，因以名塞，在朔方北。】奉车都尉窦固出酒泉，驸马都尉耿秉出居延，【本匈奴地名也，武帝因以名县，属张掖郡，在今甘州张掖县东北。】骑都尉来苗出平城，伐北匈奴。窦固破呼衍王于天山，【呼衍，匈奴王号。天山即祁连山，一名雪山，今名折罗汉山，在伊州北。祁音时。】留兵屯伊吾卢城。【本匈奴中地名，既破呼衍，取其地置宜禾都尉，以为屯田，今伊州纳职县伊吾故城是也。】耿秉、来苗、祭肜并无功而还。


  夏五月，淮阳王延谋反，发觉。癸丑，司徒邢穆、驸马都尉韩光坐事下狱死，所连及诛死者甚众。【坐与延同谋。】


  戊午晦，日有食之。


  六月丙寅，大司农西河王敏为司徒。【《汉官仪》曰，敏字叔公，并州隰城人也。】


  秋七月，淮阳王延徙封阜陵王。【阜陵，县名，属九江郡，故城在今滁州全椒县南。】


  九月丁卯，诏令郡国中都官死罪系囚减死罪一等，勿笞，诣军营，屯朔方、敦煌；妻子自随，父母同产欲求从者，恣听之；女子嫁为人妻，勿与俱。谋反大逆无道不用此书。


  是岁，北匈奴寇云中，云中太守廉范击破之。


  【译】永平十六年（73年）春天二月，明帝派遣太仆祭肜从高阙出兵，奉车都尉窦固从酒泉郡出兵，驸马都尉耿秉从居延塞出兵，骑都尉来苗从平城县出兵，讨伐北匈奴。窦固在天山附近大败北匈奴呼衍王，在伊吾庐城留下部分汉军，驻扎屯田。耿秉、来苗、祭肜无功而返。


  夏天五月，淮阳王刘延谋反，被人告发。癸丑（廿五）日，司徒邢穆、驸马都尉韩光受到牵连，被捕入狱，死在狱中。受谋反案牵连和被杀的人很多。


  戊午（三十）日晦，天上出现日食。


  六月丙寅（初八）日，明帝拜大司农西河郡人王敏为司徒。


  秋天七月，明帝改立淮阳王刘延为阜陵王。


  九月丁卯（应为十月十一）日，明帝下诏，关押在郡、国、中都官监狱的死罪囚犯，一律减死罪一等，不要笞打，把他们送往朔方郡、敦煌郡屯垦农田，妻子儿女随同前去，父母亲、同父异母兄弟愿意同去者，听任其便，女儿已经出嫁为他人妻者，不要同去。有谋反大逆罪，行为无道者，不在此诏令内。


  这一年，北匈奴侵犯云中郡，云中郡太守廉范迎击北匈奴，大败来犯者。

粤-刘爱民

  十七年春正月，甘露降于甘陵。北海王睦薨。


  二月乙巳，司徒王敏薨。三月癸丑，汝南太守鲍昱为司徒。


  是岁，甘露仍降，树枝内附，【仍，频也。内附谓木连理也。《前书》终军曰：“众枝内附，是无外也。”】芝草生殿前，神雀五色翔集京师。西南夷哀牢、儋耳、僬侥、槃木、白狼、动黏诸种，前后慕义贡献；【《山海经》曰：“周侥国在三首国东，为人短小，冠带，一名僬侥。”《国语》曰：“僬侥氏三尺，短之至也。”杨浮《异物志》曰：“儋耳，南方夷，生则镂其颊，皮连耳匡，分为数支，状如鸡肠，累累下垂至肩。”】西域诸国遣子入侍。夏五月戊子，公卿百官以帝威德怀远，祥物显应，乃并集朝堂，奉觞上寿。【寿者人之所欲，故卑下奉觞进酒，皆言上寿。】制曰：“天生神物，以应王者；远人慕化，实由有德。朕以虚薄，何以享斯？唯高祖、光武圣德所被，不敢有辞。其敬举觞，太常择吉日策告宗庙。其赐天下男子爵，人二级，三老、孝悌、力田人三级，流人无名数欲占者人一级；鳏、寡、孤、独、笃癃、贫不能自存者粟，人三斛；郎、从官视事十岁以上者，帛十匹。中二千石、二千石下至黄绶，贬秩奉赎，在去年以来皆还赎。”


  秋八月丙寅，令武威、张掖、酒泉、敦煌【张掖，郡，故匈奴昆邪王地也。《汉官仪》曰：“张国臂掖，故曰张掖。”故城在今甘州张掖县西北。】及张掖属国，系囚右趾已下任兵者，任，堪也。皆一切勿治其罪，诣军营。


  冬十一月，遣奉车都尉窦固、驸马都尉耿秉、骑都尉刘张出敦煌昆仑塞，【昆仑，山名，因以为塞，在今肃州酒泉县西南。山有昆仑之体，故名之。周穆王见西王母于此山，有石室、王母台。】击破白山虏于蒲类海上，遂入车师。【《西河旧事》曰：“白山冬夏有雪，故曰白山，匈奴谓之天山，过之皆下马拜焉。去蒲类海百里之内。”】初置西域都护、戊己校尉。【宣帝初置，郑吉为都护，护三十六国，秩比二千石。元帝置戊己校尉，有丞、司马各一人，秩比六百石。戊己，中央也，镇覆四方，见《汉官仪》。亦处西域，镇抚诸国。】


  是岁，改天水为汉阳郡。


  【译】永平十七年（74年）春天正月，有甘露在甘陵县降落。北海王刘睦薨逝。


  二月乙巳日，司徒王敏薨逝。三月癸丑（廿九）日，明帝拜汝南郡太守鲍昱为司徒。


  这一年，甘露多次降临，树木生长出连理枝，有灵芝草在殿前长出，有五色神雀在京师飞翔。西南哀牢夷、儋耳、僬侥、槃（pán）木、白狼、动黏各民族，因为仰慕汉朝德义，内附汉朝，前来京师朝贡。西域诸国派侍子入京师侍奉皇帝。当年夏天五月戊子日，公卿百官歌颂皇帝有威信、有德义，怀柔远方，吉祥嘉瑞频繁出现。明帝在朝堂上举行酒宴，百官向皇帝敬酒、祝寿。明帝制诏书：“上天降临神物，以响应仁圣之君；远人仰慕汉德，归心向化，这些都是祥瑞之事。朕德能浅薄，何以享受这些吉祥嘉瑞？只有高祖、世祖圣德，才能当此殊荣。敬举觞祝祷，太常选择吉日，昭告宗庙。赏赐天下男子民爵，每人二级；三老、孝悌、力田，每人三级；流民没有户籍，愿在当地落户者，每人一级；鳏、寡、孤、独、残疾、贫苦不能自立者，赏赐粟米，每人三斛；郎官、从官任职有十年以上者，赏赐绢帛，每人十匹。中二千石、二千石以下至黄绶带官员，受到贬黜，曾花钱赎罪者，去年以来，受到责罚的官员，全部官复原职，退还赎金。”


  秋天八月丙寅（十五）日，明帝诏令，武威郡、张掖郡、酒泉郡、敦煌郡及张掖郡属国（注：胡人居住的地区）斩右趾的刑徒，只要愿意服兵役，一律免除罪刑，送往军营服兵役。


  冬天十一月，明帝派遣奉车都尉窦固、驸马都尉耿秉、骑都尉刘张，从敦煌郡昆仑塞出兵，在蒲类海打败白山族人，汉军进驻车师国。明帝设置西域都护、戊己校尉。


  这一年，明帝改天水郡为汉阳郡。

粤-刘爱民

  十八年春三月丁亥，诏曰：“其令天下亡命，自殊死已下赎：死罪缣三十匹，右趾至髡钳城旦舂十匹，完城旦至司寇五匹；吏人犯罪未发觉，诏书到自告者，半入赎。”


  夏四月己未，诏曰：“自春已来，时雨不降，宿麦伤旱，秋种未下，政失厥中，忧惧而已。其赐天下男子爵，人二级，及流民无名数欲占者人一级；鳏、寡、孤、独、笃癃，贫不能自存者粟，人三斛。理冤狱，录轻系。二千石分祷五岳四渎。郡界有名山大川能兴云致雨者，【《周礼》：“职方氏掌天下之地。杨州，其山曰会稽，其川曰三江。荆州，其山曰衡山，其川曰江、汉。豫州，其山曰华，其川曰荥、洛。青州，其山曰沂山，其川曰淮、泗。兖州，其山曰岱，其川曰河、泲。雍州，其山曰岳，其川曰泾、汭。幽州，其山曰医无闾，其川曰河、泲。冀州，其山曰霍，其川曰漳。并州，其山曰恒，其川曰滹沱。”此谓九州名山大川也。】长吏各洁斋祷请，冀蒙嘉澍。”【《说文》曰：“时雨所以澍生万物。”《淮南子》曰：“春雨之灌，万物无地不澍，无物不生。”澍音之戍反。】


  六月己未，有星孛于太微。


  焉耆、龟兹[qiū cí]攻西域都护陈睦，悉没其众。北匈奴及车师后王围戊己校尉耿恭。


  秋八月壬子，帝崩于东宫前殿。年四十八。遗诏无起寝庙，藏主于光烈皇后更衣别室。【《礼》“藏主于庙”，既不起寝庙，故藏后后之易衣别室。更，易也。】帝初作寿陵，制令流水而已，石椁广一丈二尺，长二丈五尺，无得起坟。【《东观记》曰：“陵东北作庑，长三丈，五步出外为小厨，财足祠祀。”】万年之后，埽地而祭，杅水脯糒而已。【《说文》曰：“杅，饮器。”音于。《方言》曰：“鹭谓之｛亏/皿｝。”《说文》曰：“糒，干饭也。”】过百日，唯四时设奠，置吏卒数人供给洒埽，勿开修道。敢有所兴作者，以擅议宗庙法从事。【《前书》曰：“擅议宗庙者弃市。”】


  帝遵奉建武制度，无敢违者。后宫之家，不得封侯与政。【《东观记》曰：“光武闵伤前代权臣太盛，外戚与政，上浊明主，下危臣子，后族阴、郭之家不过九卿，亲属荣位不能及许、史、王氏之半耳。”】馆陶公主【光武女。】为子求郎，不许，而赐钱千万。谓群臣曰：“郎官上应列宿，出宰百里，【史记曰，太微宫后二十五星，郎位也。】有非其人，则民受其殃，是以难之。”故吏称其官，民安其业，远近肃服，户口滋殖焉。


  论曰：明帝善刑理，法令分明。日晏坐朝，幽枉必达。内外无幸曲之私，在上无矜大之色。断狱得情，号居前代十二。【十断其二，言少刑也。】故后之言事者，莫不先建武、永平之政。而钟离意、宋均之徒，常以察慧为言，【并见本传。】夫岂弘人之度未优乎？


  赞曰：显宗丕承，业业兢兢。危心恭德，政察奸胜。【危心言常危惧。奸胜犹胜奸佞。】备章朝物，省薄坟陵。【朝物谓朝仪文物也。】永怀废典，下身遵道。【废典谓明堂、辟雍之礼，历汉不行。下身谓进爵授绥之类。】登台观云，临雍拜老。懋惟帝绩，增光文考。【懋，勉也。《书》曰：“惟我文考，光于四海。”】


  【译】永平十八年（75年）春天三月丁亥（初九）日，明帝下诏：“诏令天下亡命在外，死罪及以下犯人，允许花钱赎罪。死罪犯可缴纳缣帛三十匹；右趾罪至髡钳、城旦、舂米罪可缴纳十匹；完城旦罪至司寇罪，可缴纳五匹；官吏、百姓犯罪，尚未发觉，诏书到达之日前自首者，减半缴纳赎金。”


  夏天四月己未（十一）日，明帝下诏：“自开春以来，春雨减少，麦子受灾严重，土地干旱，秋种难以播下。这些现象说明朝政仍有失公允，朕为此深感忧虑、哀伤。赐天下男子民爵，每人二级；流民没有户籍，愿在当地落户者，每人一级；赏赐鳏、寡、孤、独、残疾、贫苦不能自立者粟米，每人三斛。官吏清理冤狱，减少羁押罪犯。五岳四渎所在地的郡府官员，须向神灵祈祷。郡界有名山大川，能够兴云致雨者，县长、县吏须斋戒后，向神灵祈祷。祈祷上天降下及时雨。”


  六月己未（十二）日，有彗星在太微星方向出现。


  西域焉耆国、龟兹国进攻西域都护陈睦，西域都护陈睦全军覆没。北匈奴、车师后王围困戊己校尉耿恭。


  秋天八月壬子（初六）日，明帝在东宫前殿驾崩，享年四十八。留下遗诏，不要建造陵寝神庙，将神主收藏在光烈皇后更衣的别室。颁布制令，在寿陵墓圹中，仅对排水系统有要求。外面用的石椁宽一丈二尺，长二丈五尺，不在平地起坟。举行祭祀，仅要求洒扫祭祀，备水酒一杯，有干饭、肉脯即可。下葬百日之后，只在四季祭时安排吏卒数人，在陵寝地供饭、洒扫，守护陵寝。不要修筑神道。敢有大兴土木，额外增加陵寝地建筑者，以擅议宗庙法治罪。


  明帝严格按照建武年间的制度，不敢有丝毫违反。后宫夫人、外戚，不得受封为列侯，不得干预朝政。馆陶公主为儿子谋求郎官职务，被拒绝，只是赐钱一千万。明帝对群臣讲：“郎官犹如天上的星宿。若担任官员，则负责百里土地的治理。如果用非其人，则百姓会遭受祸殃。一定要慎之又慎。”在当时，官吏都能够恪尽职守，民众安居乐业。远近各民族，肃然钦敬，服从教化。明帝一朝，户籍人口数有很大增长。


  评论如下：明帝重视刑法治理，在位期间，法令严明。每日坐在朝堂上，从早至晚，无论政事大小，莫不亲力亲为。朝廷内外没有骄纵恣肆的大臣。明帝身居尊位，毫无骄矜之色，断狱审案，尽力合乎民情，在当时，刑狱案件是前代的十分之二。后人评价明帝一朝，莫不赞颂建武、永平年间，天下大治。钟离意、宋均等人，常以明帝聪慧，然而过于苛查为由，加以指责。如果是恢宏大度之人，能这样裁量吗？


  赞辞如下：显宗丕承，业业兢兢。危心恭德，政察奸胜。备章朝物，省薄坟陵。永怀废典，下身遵道。登台观云，临雍拜老。懋惟帝绩，增光文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