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《子虚之赋》创作背景 《子虚赋》是汉代辞赋家司马相如早期作品,创作于客游梁孝王刘武之时。 据《史记?司马相如列传》载,相如“以赀为郎,事孝景帝,为武骑常侍,非其好也。会景帝不好辞赋,是时梁孝王来朝,从游说之士齐人邹阳、淮阴枚乘、吴庄忌夫子之徒,相如见而说之。因病免,客游梁。梁孝王令与诸生同舍,相如得与诸生游士居数岁,乃著《子虚之赋》” 。当时司马相如还只是“与诸生同舍”,“得与诸生游士居”,在文坛上尚未有所建树。 此赋写楚国之子虚先生出使齐国,子虚向乌有先生讲述随齐王出猎,齐王问及楚国,极力铺排楚国之广大丰饶,以至云梦不过是其后花园之小小一角。乌有不服,便以齐国之大海名山、异方殊类,傲视子虚。其主要意义是通过这种夸张声势的描写,表现了汉一代王朝的强大声势和雄伟气魄。此赋极铺张扬厉之能事,词藻丰富,描写工丽,散韵相间,标志着汉大赋的完全成熟。 它与《上林赋》构成姊妹篇,都是汉代文学正式确立的标志性作品。
【作品原文】
子虚赋1
楚使子虚使于齐,王悉发车骑,与使者出田2。田罢,子虚过奼乌有先生3,亡是公在焉。坐定,乌有先生问曰:“今日田乐乎?”子虚曰:“乐。”“获多乎?”曰:“少。”“然则何乐?”对曰:“仆乐齐王之欲夸仆以车骑之众,而仆对以云梦之事也。”曰:“可得闻乎?”
子虚曰:“可。王车驾千乘,选徒万骑,田于海滨。列卒满泽,罘罔弥山4,掩兔辚鹿5,射麇脚麟6。骛于盐浦7,割鲜染轮8。射中获多,矜而自功9。顾谓仆曰:‘楚亦有平原广泽游猎之地饶乐若此者乎?楚王之猎孰与寡人乎10?’仆下车对曰:‘臣,楚国之鄙人也11,幸得宿卫十有余年,时从出游,游于后园,览于有无,然犹未能遍睹也,又焉足以言其外泽者乎!’齐王曰:‘虽然,略以子之所闻见而言之。’
“仆对曰:‘唯唯12。臣闻楚有七泽,尝见其一,未睹其余也。臣之所见,盖特其小小耳者13,名曰云梦。云梦者,方九百里,其中有山焉。其山则盘纡茀郁14,隆崇嵂崒15;岑崟参差16,日月蔽亏17;交错纠纷18,上干青云19;罢池陂陀20,下属江河21。其土则丹青赭垩22,雌黄白坿23,锡碧金银24,众色炫耀25,照烂龙鳞26。其石则赤玉玫瑰27,琳瑉琨吾28,瑊玏玄厉29,碝石碔玞30。其东则有蕙圃31:衡兰芷若32,芎藭昌蒲33,茳蓠麋芜34,诸柘巴苴35。其南则有平原广泽,登降陁靡36,案衍坛曼37。缘以大江38,限以巫山39。其高燥则生葴菥苞荔40,薛莎青薠41。其卑湿则生藏莨蒹葭42,东蔷雕胡43,莲藕觚卢44、菴闾轩于45,众物居之46,不可胜图47。其西则有涌泉清池,激水推移48,外发芙蓉菱华49,内隐钜石白沙50。其中则有神龟蛟鼍51,瑇瑁鳖鼋52。其北则有阴林53:其树楩柟豫章54,桂椒木兰55,蘖离朱杨56,樝梨梬栗57,橘柚芬芳58;其上则有鹓雏孔鸾59,腾远射干60;其下则有白虎玄豹,蟃蜒貙犴61。
‘于是乃使剸诸之伦62,手格此兽63。楚王乃驾驯驳之驷64,乘雕玉之舆65。靡鱼须之桡旃66,曳明月之珠旗67。建干将之雄戟68,左乌号之雕弓69,右夏服之劲箭70。阳子骖乘71,纤阿为御72,案节未舒73,即陵狡兽74。蹴蛩蛩75,辚距虚76,轶野马,轊陶駼77,乘遗风,射游骐78。倏眒倩浰79,雷动猋至80,星流霆击81。弓不虚发,中必决眦82,洞胸达腋83,绝乎心系84。获若雨兽,揜草蔽地85。于是楚王乃弭节俳徊86,翱翔容与。览乎阴林,观壮士之暴怒,与猛兽之恐惧。徼郄受诎87,殚睹众物之变态88。
‘于是郑女曼姬89,被阿緆90,揄紵缟91,杂纤罗92,垂雾縠93。襞积褰绉94,郁桡溪谷95。衯衯裶裶96,扬袘戌削97,蜚纤垂髾98。扶与猗靡99,噏呷萃蔡100。下摩兰蕙101,上拂羽盖102。错翡翠之威蕤103,缪绕玉绥104。眇眇忽忽105,若神仙之仿佛106。
‘于是乃相与獠于蕙圃107,媻珊郣窣,上乎金堤108。揜翡翠,射鵕鸃109。微矰出,孅缴施110。弋白鹄,连鴐鹅111。双鸧下,玄鹤加112。怠而后发,游于清池113。浮文鹢,扬旌栧114。张翠帷,建羽盖115。罔瑇瑁,钩紫贝116。摐金鼓,吹鸣籁117。榜人歌,声流喝118。水虫骇,波鸿沸119。涌泉起,奔扬会120。礧石相击121,硠硠礚礚122,若雷霆之声,闻乎数百里之外。将息獠者,击灵鼓123,起烽燧124。车按行,骑就队125。纚乎淫淫126,般乎裔裔127。
‘于是楚王乃登云阳之台128,怕乎无为129,澹乎自持130,勺药之和,具而后御之131。不若大王终日驰骋,曾不下舆,脟割轮焠132,自以为娱。臣窃观之,齐殆不如133。’于是齐王默然无以应仆也。”
乌有先生曰:“是何言之过也!足下不远千里,来贶齐国134,王悉发境内之士,而备车骑之众,与使者出畋,乃欲勠力致获135,以娱左右,何名为夸哉!问楚地之有无者,愿闻大国之风烈136,先生之余论也。今足下不称楚王之德厚,而盛推云梦以为高,奢言淫乐而显侈靡137,窃为足下不取也。必若所言,固非楚国之美也。无而言之,是害足下之信也138。章君恶、伤私义,二者无一可,而先生行之,必且轻于齐而累于楚矣139。且齐东陼钜海140,南有琅邪141;观乎成山142,射乎之罘143;浮勃澥144,游孟诸145;邪与肃慎为邻146,右以汤谷为界147。秋田乎青丘148,彷徨乎海外。吞若云梦者八九于其胸中曾不蒂芥149。若乃俶傥瑰伟150,异方殊类151,珍怪鸟兽,万端鳞崪充牣其中152,不可胜记。禹不能名153,卨不能计154。然在诸侯之位,不敢言游戏之乐,苑囿之大;先生又见客155,是以王辞不复,何为无以应哉156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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